批判性思考与不确定性

如果一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，我们还需要批判性思考吗？

当一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时批判性思考就变得没那么必要了。例如，数学定理在特定公理系统下往往有唯一正确的解。然而，现实世界中的问题往往不是单一确定的，涉及不同角度、价值观、背景信息，甚至主观解释。

即使面对看似只有一个正确答案的问题，批判性思考仍然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问题，验证答案的正确性，并探究答案背后的原因和假设 。然而，更重要的是认识到，许多现实世界的问题，尤其是在社会科学、人文学科和日常生活中，往往不是只有唯一答案的。

批判性思维鼓励我们超越简单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，拥抱复杂性和多元性。 正如学者葛兆光所说，中学历史考试常常将问题简化为只有一个正确答案的选择题，但这与现实的复杂性相悖。

动荡时代最大的危险不是动荡本身，而是仍然用过去的逻辑做事。因此，我们需要批判性思维来适应变化，解决问题。

理性主义认为，一个事情背后肯定有一个本质，我们的目的是找出事物背后的本质，然后通过这本质来思考，这就是现在所流行的第一性原理。

第一性原理（First Principles Thinking）强调剥离问题的表象，回到最基本的事实或公理，再从基础推导出解决方案。这种方法在科学和工程领域非常有效，例如爱因斯坦质疑经典物理学，提出相对论，就是基于第一性原理的思维方式。

埃隆·马斯克推崇的第一性原理，强调将事物剥离到最基本的要素，再从基本原理出发进行思考。这种方法在解决工程和技术问题上可能有效，例如马斯克用第一性原理来分析电池成本。

然而，将第一性原理滥用到所有领域，尤其是在社会科学和人文领域，则可能存在局限性和误导性。社会科学研究的对象是复杂的人类行为和社会现象，这些现象往往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，具有不确定性和情境性，难以找到一个普遍适用的“第一性原理”来解释所有问题。而且，过分追求单一的“本质”可能会导致思维僵化，忽视事物的多样性和复杂性。社会科学是一种历史进程，解释和预言是不对称的，看似同样的一样事情，在这成功，可是在别的地方就可能失败。

真的存在一个静止不变的“本质”吗？

自然科学中的“本质”也在不断变化。经典力学曾被认为是真理，但量子力学和相对论出现后，我们发现经典力学只是低速低能情况下的近似。

社会科学中更难定义“本质”，比如经济、心理、政治问题，往往取决于背景、文化和历史条件。

因此，第一性原理并不是万能的。它建立在“基本事实”之上，但这些“事实”往往并不绝对，甚至可能是建构出来的。

如果将 “理性主义” 理解为追求单一、绝对的真理，并试图用一套固定的 “第一性原理” 来解释一切，那么这种 “理性主义” 可能会与批判性思维的精神相悖。

理性主义的核心承诺在于，相信人类可以通过理性来认识世界、改造世界，并最终实现进步和幸福。它强调客观性、普遍性和确定性，试图找到普遍适用的真理和规律，并以此为基础构建合理的社会秩序和价值体系。

然而，理性主义也存在着固有的局限性。首先，理性并非万能。人的认知能力是有限的，理性思维也存在局限性。现实世界复杂多变，许多问题并不能通过简单的逻辑推理和理性计算来解决。过分强调理性的作用，容易忽视感性、情感、直觉等其他重要的认知方式，导致对世界的片面理解。

历史上，法国大革命就是理性主义局限性的典型案例。革命者试图以理性构建一个完全基于理性原则的社会秩序，如推行公民权利、废除封建制度，并建立理性崇拜。然而，过度依赖理性导致了极端化和暴力，如雅各宾派恐怖统治，成千上万的人在断头台上丧生。理性在这一过程中被用作政治工具，而忽视了人性的复杂性，最终导致革命理想的偏离和社会的动荡。这一历史教训表明，单纯依靠理性无法解决复杂的社会问题。

理性主义往往追求绝对的真理、普遍的规律和完美的秩序，但现实世界中的不确定性使其难以实现。例如，理性主义公共政策分析对政策制定者、分析者、方法和条件都提出了理想化的要求，而这些要求在现实中往往是无法达到的。这种理想与现实的落差，容易使人感到失望和挫败。

此外，理性主义可能导致工具理性泛滥和价值迷失。工具理性强调效率、功利和可计算性，将理性仅仅视为实现目标的工具，而忽视了对目标本身价值的追问。当工具理性占据主导地位时，社会可能陷入“理性化的铁笼”，人们被物化为理性官僚系统中的零件，生活变得单调、机械、缺乏意义。韦伯深刻地揭示了理性化带来的“除魅”现象，即世界祛除了神秘感和价值，导致意义的丧失。

事实上，真理往往不是单一的、确定的，而是多维和不确定的。物理学中的测不准原理和波粒二象性，以及哥德尔不完备定理，都从不同层面揭示了真理和认知的局限性。承认真理的不确定性，并不意味着否定真理的存在，而是意味着我们需要以更加谦逊和开放的态度去探索真理，接纳多种可能性和不同的解释。

批判性思维正是在这种不确定的环境中彰显其独特价值。它鼓励我们质疑既定的“标准答案”，识别偏见，评估证据，并进行理性的判断。

我所坚持批判理性主义。我认为，解决问题往往不存在唯一答案，真理是客观存在的，但同时又是不确定的，需要我们不断地探索和逼近。